灰色的海02

    回到住處附近時已經有點晚了，街上也沒什麼人。走著，經過了附近公園的球場，燈還亮著，但已經沒有人了。

    笠松猶豫了下，轉彎走進球場，瞥見角落裡有顆籃球被擱在那邊。大概是飽經風吹雨打的緣故，有點褪色了，看起來也需要再充氣了。笠松彎下腰把球撿起，輕輕的拍了拍，雖然感覺彈性有點疲乏但也還可以，之後就非常自然的一邊左右手交替運著球，一邊移動。

    太久沒碰球了，感覺手感都變差了。笠松這麼想道，朝著籃框的方向前進，然後在籃下把球托起，輕輕的往前投擲出去。

    球沒有進籃，只是擦到了邊框，然後有點洩氣的往左側彈開了。

    笠松看著籃框好一會兒，然後不由自主的長長的嘆了口氣。

    果然沒辦法。

    還是早點回去吧。

    心裡其實有諸多不甘心，但此刻腦中非常理智的告訴著自己，回去吧。

    努力跟認真從來就沒辦法跟天賦抗衡的。這一點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過去所見識過的「奇蹟的世代」更是讓他殘留的一點不服輸消失得更徹底。對於那些天賦過人的所謂天才，普通人到底還能怎樣去對應才不落得狼狽呢？

    用手背抹了抹從額前流下的汗水，笠松轉過身，打算就這麼回去了，但抬起頭看見不作聲站在場邊的人，他愣住了。

   「好久不見了，學長。」

    站在場邊的人這麼說道，粲然的笑。

   「……好久不見。」

    笠松回過神來，只是就這麼回道。

   「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碰到學長呢。」

    黃瀨笑著繼續說。

    笠松在心裡默默吐槽：我絕對比你更加意想不到。

   「你……站在那邊多久了？」

    笠松有點遲疑的問。

   「我剛剛走經過這邊，想說這麼晚了還有誰在打球啊，然後看到熟悉的背影，就停了下來。看到運球的背影就知道是笠松學長，所以就留在這邊看了啊。」

    黃瀨詳盡的解釋道，附帶有點過於閃亮的笑容。

   「聽起來不就是你全看見了嗎？」

    笠松這麼道。

   「也可以這麼說啦。」

    黃瀨依然一貫的笑。

    笠松沒有一刻如現在這麼懷念自己租居的那個小房間。剛剛那差勁的運球跟投籃都被最不希望看見的人從頭看到尾了，內心滿是揮之不去的羞恥感。他此刻強烈的希望自己沒有心血來潮進到這球場裡，他多麼希望前不久的自己選擇的是直走不轉彎而後回到自己熟悉的小房間裡。

   「我很高興喔，即使過了那麼久，笠松學長還是一點都沒變呢。」

    黃瀨又繼續說，興高采烈。

    笠松看了他一眼，搖搖頭。

   「我已經不太打球了。」

    然後這麼說道。

    黃瀨很明顯的受到打擊，以至於臉上的笑容有點僵住了。

   「為什麼？」

    過了一會兒，黃瀨這麼問。

   「也沒為什麼，因為很忙吧。」

    笠松淡然的帶過，然後走出了球場。

   「可是……」

    黃瀨還想說什麼，但笠松並不想聽，做了個制止的手勢。

   「沒有什麼會不變的，就只是這樣而已。倒是你怎麼會在這邊？」

    笠松背起剛才放在球場角落的背包，回頭問。

   「工作結束後一起去了喫茶店，聊到剛剛才結束，正要回家。」

    黃瀨苦笑著說。

   「回家？」

    笠松困惑的看他。

   「我現在是一個人住喔，離學校比較近嘛，就那棟。」

    黃瀨指了指左前方的大樓。笠松吃了一驚，那棟大樓離他租居的舊公寓很近。

   「話說回來，你也畢業了啊。你現在？」

    笠松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問。

   「我就唸那邊的R大學啊。說起來，學長是唸K大學吧？很近呢。」

    黃瀨這麼答道，又笑了。

   「R大學啊……」

    笠松陷入沉思。

   「雖然當初為了要不要再升學也苦惱了好一陣子，不過總覺得沒唸大學好像少了什麼，所以還是選擇繼續唸大學。不過還要兼顧工作跟籃球確實是很累啊。」

    黃瀨一邊說著，帶著抱怨的語氣。

   「確實是。」

    笠松只是平和的這麼附和。

    黃瀨又看了一眼笠松，然後又笑了。

   「你到底在笑什麼啊？很噁心耶。」

    笠松有點受不了，這麼問道。

   「啊，終於有一點笠松學長的感覺了，因為總覺得很不真實嘛，在這種時間點跟這種地方碰到，好像做夢一樣。」

    黃瀨笑著回答。

   「誰會做這種無趣的夢啊。」

    笠松忍不住吐槽。

   「才不無趣呢，真的。」

    黃瀨出乎笠松意料之外的這麼說道。

   「……我一直覺得學長是不是在對我生氣。」

   「生氣？對你？為什麼？」

    笠松一頭霧水。

   「因為……因為我們都已經盡了全力了，但我們還是沒辦法拿下冠軍啊。」

    黃瀨這麼說道，臉上雖然還是笑著，聲音卻像是有點哽咽。

   「我常想，是不是因為我沒有達成跟學長的約定，所以學長生氣了，不想理我了。畢業典禮的時候總想著要打電話跟你道歉，可是又提不起勇氣……」

    笠松這下真的是感到五味雜陳。一方面他從來沒想過黃瀨對於帶領球隊得到勝利這件事原來這麼執著，另一方面在於這個約定的單方面束縛性。

    笠松確實曾經跟黃瀨說過要帶給海常勝利之類的話，但不同於惦記著的黃瀨，笠松自己對於這件事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沒什麼好道歉的。我記得是亞軍吧？已經很好了。」

    笠松試圖安撫黃瀨，若無其事的說。

    黃瀨看著他，表情有點古怪。

   「笠松學長這麼溫柔好奇怪啊，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然後這麼脫口而出。

    等到笠松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腳已經反射性的踹向黃瀨了。

   「啊，這個速度跟力道，果然不是在做夢。好痛啊學長！」

    黃瀨一面叫痛一面嚷著，笠松看了看手機，時間已經很晚了。

   「都這麼晚了，該回去了。」

    笠松喃喃的說。

   「學長你……也住這附近嗎？」

    黃瀨好奇的問。

   「算是吧。」

    笠松含糊的帶過。

   「那我跟學長還滿有緣的嘛，學校近而且住的地方也近，以後可以一起打球。」

    黃瀨笑著說。

   「我說過了，我已經不……」

    笠松想澄清，但被黃瀨打斷了。

   「可是學長，剛剛我看著你的樣子，你還是喜歡著籃球啊，從背影就可以知道你一定是很愉快的在打球。所以……」

    黃瀨停了一下，看著笠松，笑了笑。

   「所以不要說什麼不打球這種話啊。籃球之神會傷心的喔。」

   「從沒聽過有那種神。」

    笠松涼涼的吐槽。

   「唉喔，反正日本有八百萬神明，有一個籃球之神也不奇怪啊。」

    黃瀨這麼辯解道。

   「……你剛剛也看了我碰球的樣子，不覺得很差勁嗎？」

    笠松幾乎是咬緊了牙根，才有辦法這麼問出口。

    對於這個問題，黃瀨似乎錯愕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答腔：

   「只是一時沒有找到手感而已。學長的話，很快就會找回來了。」

    明明只是這樣毫無效度可言的承諾，但笠松不知為何感覺鬆了一口氣。

    好像內心裡累積著的那些沉重的東西變輕了點。

   「對了，學長，下次去你家玩吧？我很少去朋友家，感覺有點興奮呢。」

    黃瀨這麼問道，語氣有點高亢。

   「我住的地方不能養寵物，恕我拒絕。」

    笠松沉著的拒絕了。

   「欸，怎麼這樣，我又不是寵物。」

    黃瀨以一副要哭出來似的語氣抱怨道。

    笠松沒理會他，從背包裡找出毛巾，擦了擦汗。

   「……那我可以打電話給笠松學長嗎？」

    過了好一會兒，黃瀨小聲的這麼問道。

    笠松一臉莫名其妙的轉頭看他，毛巾還披在肩膀上。

   「我應該沒有禁止你打電話給我吧？不過與其打電話不如傳簡訊我還比較方便……」

    黃瀨頓時就笑了出來，不自覺的歡呼了起來，惹得笠松只好稍微注意力道的又給了他一肘才讓黃瀨稍微安靜下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