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海05
「小青峰這個人……該怎麼說呢，或許就跟學長你說的一樣，他是被籃球之神所眷顧的幸運兒吧。」
黃瀨說著，一面回憶著。
「國中那時，我覺得一切都很無趣。要論外貌、體育或是人際關係都沒什麼問題，國中時還被星探挖掘成為模特兒，功課也差強人意還過得去，那時的我覺得每一天都很無聊，無聊到有點心煩。但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有點不好意思哪。」
黃瀨苦笑了下，才又繼續說。
「然後那天，或許是命運使然，我遇見了小青峰跟籃球。」
講到「命運」這個語彙時，不知道是不是笠松的錯覺，總覺得黃瀨的語氣帶著一點難以言喻的苦澀。
「在那之前我從來沒有打過籃球，當下只覺得好像還滿帥的，而且想到學校的籃球隊好像很強，就去看看湊熱鬧……那時小青峰的籃球還有點青澀，但已經打得很好了，我那時只覺得，從沒看過這麼厲害的人，然後就加入了籃球隊。」
黃瀨繼續說下去，眼神飄向遠方。
「其實說穿了，小青峰也只是個籃球笨蛋而已，如果沒有籃球的話，他大概什麼都不是吧……籃球就好像他身體的一部分一樣。加入球隊後，我就一直纏著小青峰，抓到空閒就持續一直不斷的一對一，想著輸了那麼多總會有一次贏吧……但我一場都沒贏過。」
黃瀨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
「剛選上正式先發的時候很開心。隊上的大家都很厲害，各自的個性其實也相差很大，但一起打球的感覺非常快樂，而且小青峰一直都那麼強，是我始終都贏不過的存在，所以對我來說，小青峰變成某種標的，該怎麼說呢……就覺得只要還有一天沒辦法贏過小青峰，我就還能開心的繼續打籃球，大概是這樣吧。」
「……你真是個笨蛋。」
笠松淡然的說。
「欸？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黃瀨回過頭。
「打籃球這種事，只要自己想打就夠了，還要找什麼人當作目標……感覺就是很笨。」
笠松聳聳肩。
黃瀨苦笑了下，搖搖頭。
「不過我後來也明白了……所謂的憧憬並不只是憧憬。」
「什麼意思？」
笠松不甚明白。
黃瀨看向笠松，又停頓了一下。
「高一WC結束後的那個春天，我跟小青峰告白了。」
笠松花了好一段時間才釐清黃瀨說了什麼，有點訝異以至於眼睛睜得大大的。
「其實本來就懷抱著不會被接受的心情而去的，但實際上被拒絕的當下……還是覺得很難受呢。」
黃瀨苦笑著說。
「在我成為先發之前，小青峰跟小黑子就已經是隊上半公認的最佳拍檔。他們兩個人雖然差異很大，但默契非常好，只要有小黑子的妙傳，小青峰在場上的狀態就會非常好。這情形直到我成為正選後也沒什麼改變。」
黃瀨又轉過頭去，看著遠處已經空無一人的球場。
「小黑子曾經是我的教育指導員，雖然一開始我也只覺得他的存在感異常薄弱，但後來比較熟之後我倒是很喜歡他，他有他獨特的優點所在。不過小黑子大概也不怎麼把我當一回事吧。」
笠松覺得黃瀨的語氣變得有點乾澀。
「即使是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那兩個人並肩站在一起的畫面是那麼的和諧跟理所當然……而我雖然是那麼想加入他們，卻根本就辦不到，只是一直在逞強而已。但也沒辦法，因為我確實是很討厭輸。」
「黃瀨，不要再說了。」
笠松這麼說。
「……就算再憧憬再喜歡付出再多，可是我從來就不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啊。為什麼我這麼晚才明白這點呢，我……我真是個笨蛋。」
黃瀨繼續說著，背對著笠松。
笠松站起身，走到黃瀨旁邊，沒有看他，只是伸手拍了拍黃瀨的肩膀。
「笠松學長，你還記得你的畢業典禮那天的事情嗎？」
黃瀨突如其來的問。
笠松楞了一下。
「畢業典禮那天……啊，我記得。我有碰到你。」
「我記得……那差不多是在我被小青峰拒絕後一個多禮拜的事情吧。那幾天我都覺得自己不像活著，跟行屍走肉差不了多少，但又沒辦法因為失戀這種原因不工作或是不去學校上課，整天都過得渾渾噩噩的，也沒辦法用心打球。我想那時的我大概是真的覺得就算世界末日突然來了也無所謂吧。」
黃瀨說著，然後轉頭看笠松。笠松看見他的眼眶紅紅的，記憶彷彿又回到高中畢業典禮的那一天。
不知道為什麼出聲叫住了黃瀨，還有黃瀨臉上沮喪的表情。
「……有遇上學長真的是太好了。」
黃瀨這麼感嘆道。
「啊？什麼？」
笠松對於黃瀨的結論感到莫名其妙。
「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唷。啊，學長，來場一對一吧？球場還空著呢。」
黃瀨不做解釋，指了指空蕩蕩的球場。
笠松反射性的想要拒絕，但不知道為什麼遲疑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
「……好吧。結束後也差不多該吃晚飯了。」
「結束後再一起吃晚飯吧。我知道附近有家很好吃的拉麵店唷。」
黃瀨這麼說道，笑了笑。
「是、是。」
笠松背著自己的背包，朝著球場走去，不經意的回頭，夕陽的光芒照得視線裡的一切都染上耀眼的橘色。回過頭，走在前頭的黃瀨依然醒目。
笠松把手機掏了出來，出於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悄悄的就著這個角度拍了照片。
照片裡的黃瀨和他記憶裡的，很像很像。
接到森山的電話剛好是在下課後的時段，其實笠松沒有特別看來電的人是誰，就這麼接起電話。
「喂，我是笠松。」
「喔，笠松。我現在在R市喔。」
電話另一頭的聲音讓笠松楞了好一會兒。
「……森山？」
「對啊。雖然好一段時間不見了，你總不會已經不記得我是誰了吧，隊長？」
森山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幽怨。
「我只是很意外而已啊。你在R市？啊？」
笠松反問。
「因為修課參觀的關係，現在已經參觀完了，然後我想起來你好像在這附近，想說順便找你看看囉。」
森山理所當然的解釋。
「真是感謝你的順便啊。」
笠松語氣冷淡的說。
「我們也好久不見了嘛，吃個飯敘敘舊不是很好嗎？」
森山這麼說。
「你根本只是想炫耀你女朋友吧。」
笠松毫不猶豫的突破了盲點。
「欸？有這麼明顯嗎？哈哈。」
森山乾笑著說。
總之，一小時後，笠松跟森山在市中心一帶的家庭式餐廳見上面。
在剛上大學那時候，笠松跟森山還算常聯絡，森山常會傳些「今天跟學姊搭訕又失敗了」之類的簡訊來，笠松總是不遺餘力的罵他笨蛋。不過森山交了女朋友後就比較少跟笠松聯絡，而在差不多的時間點，笠松也找到了現在的打工，變得比較忙，兩個人自然而然就比較少聯絡。
「唷，笠松，你真是一點都沒變，眉毛還是那麼粗。」
森山先到了，坐在位子上正研究著菜單，看見笠松到了，抬起頭來這麼招呼。
「你這不是廢話嗎？我又不可能去剃眉毛。」
笠松在森山對面的位子上坐下，女服務生隨即走過來遞上菜單，笠松的肩膀下意識的縮了一下，接過菜單後喃喃地說了聲謝謝。女服務生走遠後，坐在對面的森山吃吃的笑了起來。
「還是老樣子呢，隊長。」
「閉嘴！還有……不要再叫我隊長了。」
笠松一面草率的翻著菜單，一面這麼說。
「嗯？為什麼？」
森山不解的反問。
「……畢竟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老是一直提也很奇怪吧。」
笠松聳聳肩。
森山盯著笠松看，一臉懷疑的表情。
「你為什麼要這樣看我？」
笠松也瞪了回去。
「你有點奇怪。」
森山這麼說，似乎想再說什麼。
這時候，笠松的手機振動了下。笠松反射性的查看了下手機，遲疑了一下，似乎在回訊息，而後又把手機放回桌上。
森山冷不防的開口：
「笠松，你有女朋友嗎？」
「啊？怎麼可能。」
笠松即時否決掉這個問題。
「總覺得有詐……借我看下手機吧。」
說著，森山伸手把笠松的手機拿了起來，打開查看。
「你搞什麼啊你。」
雖是這麼反應道，但笠松沒有阻止森山的行動，喝了口水。
「這手機桌面……不就是預設的那張圖嗎？」
森山看了看，皺著眉問。
「是啊。」
笠松一臉「你大驚小怪什麼」的表情。
森山沉重的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笠松的肩膀。
「我說笠松啊……你也已經是個大人了，也要勇於嘗試點新東西啊。」
「所以說，這跟我的手機桌布到底有什麼關係？」
笠松有點不耐煩的抓開了森山的手。
森山還想再說什麼，但此時他拿在手上的笠松的手機又振動了下。森山好奇的看了一下，是收到簡訊的通知，看清楚寄件人的名字後他因為感到驚訝而張大了眼睛。
「寫了什麼？」
笠松淡然的問。
認真唸完內容後，森山一臉震驚的看向笠松。
「簡訊啊。」
笠松一臉莫名其妙的看向森山。
「讓您久等了！」
女服務生把兩個人點的餐點送了上來，森山看著笠松小心翼翼的別開臉，最後也禮貌性的回了聲謝謝，又看了看手上的手機，總覺得事情的發展有點超乎想像。
「你們平常都這樣傳簡訊喔？」
森山這麼問道，退出了訊息內容回到收件匣，映入眼簾的是一整排滿滿的黃瀨涼太這名字，他不自覺的勾起不懷好意的笑容。
「因為他一直傳啊。」
笠松若無其事的回答道。
「……可是你會回他吧？」
森山饒富趣味的又問。
「有時候吧。你問這幹嘛？」
笠松看了森山一眼。
「如果我也像這樣一直傳簡訊給你的話，你會回我嗎？」
森山不厭其煩的又問。
笠松拋來了個看神經病的鄙夷表情。
「你傳給我幹嘛，應該傳給你女朋友吧。」
森山掩飾不住吃吃的笑了起來，一面用筷子攪了攪自己點的烏龍麵。
「對了，說到女朋友，我有跟你說過小舞的事情嗎？」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