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に恋する水槽の魚

每日復健偶爾成篇之一。

        他從來就不曾向誰傾訴過。

        這個世界是殘酷而不公平的。有些人天賦異稟，不需要付出太多代價就能獲得任何想要的；而有些人即便賭上一切，最終也未必能獲得回報。

        大部分人都像是水槽裡一再逡巡度日的魚兒，日復一日的過著平淡無奇的生活，他也不例外。從懵懂無知的年紀到成年，一路上不能說是一帆風順，但也還算風平浪靜。

        唯一稍微偏離普通的人生軌道的，就是他喜歡上U這件事。

        雖然他幾乎不太同別人提起，但他與如今炙手可熱，被喻為彗星的當紅偶像U，其實是高中同學，而且即使二年級時經歷過重新分班，他們依然同班了三年。

        高中時代，U就已經相當受歡迎了，不只校內的女生為之瘋狂，偶爾還會有其他學校的女孩子來校門口堵人，就只為了一睹U的風采。他雖然和U同班的時間很長，與U卻沒什麼交集，僅限於見上面會意思意思打招呼的關係。

        而發生變化是在升上三年級後的事情了。

        因為新學期重新編排座位的關係，他和U成為了鄰居，接觸的機會也變多了。實際相處過後他才驚覺，其實U和自己沒差太多：彼此都是面臨大考的高中生，都是正值青春期的青少年，而且U和他一樣都不太擅長數學。

        發現自己喜歡上U的時候，座位又經歷重新編排，他已經不再有那麼多機會和U相處。U的身旁總是圍著很多人，熙熙攘攘，不容局外人輕易踏入。他也很乾脆的接受了這樣的事實，默默的隱藏著自己初生的感情。

        他不想被知道，也不想告訴任何人，他只是埋首一次又一次的複習著課本和講義，盡可能的把注意力都留給課業，假裝自己不在意U。他與U就這麼漸行漸遠，即使見面也不再打招呼。

        畢業典禮那天，他在回教室的樓梯間與U偶然遇上。U很難得的沒有任何人跟在身邊，四目交接過後，他先忍不住的別開了目光。

        「恭喜你。」

        U冷不防的開口說。

        他起先不確定U說的是什麼，想了一下大概是對於他通過申請入學的事情，於是他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心跳得厲害。

        「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U突然這麼問。

        他吃了一驚，抬起頭。樓梯間的光線昏暗，他不怎麼看得清楚U的表情。

        「……恭喜畢業？」

        最終，他了無新意的回道，語氣充滿不確定。

        U沒有立即回應，維持著相同的姿勢由上而下看著他。他總覺得自己彷彿說錯話，但又因為膽怯而不知所措。

        「原來你在這邊啊！我找你好久呢。」

        突然有另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他回過頭，是一個經常圍在U身旁的女孩子，興高采烈的從他身旁走上樓梯，走到U跟前，伸手拉住U：

        「大家都在找你喔，說好要一起拍照的吧？」

        U沒說話，只是任由女孩拉著，兩個人就這麼從他身旁走下樓梯。

        他在原地僵持了好一會兒後才有辦法抬起腳，繼續往上走。

        自此之後，他就再也沒同U見過面了。

        和往常一樣，他順利的及時到達公司和打卡。打卡完，轉身和幾個熟識的同事道早時，他聽見從後方傳來的哀號聲。打卡機又壞了。

        「就只差一分鐘啊！」

        方才排隊等打卡時排在他後面的男同事悔恨的嚷著，而排在他後頭也一樣沒拿打到卡的幾個同事都露出哀戚的表情。

        走到辦公區域，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他彎下腰開機，等待電腦運作的期間，聽見坐在他隔壁的女同事和另一個女同事在聊天。

        「簽唱會？那妳要去嗎？」

        靠在隔板上的女同事這麼問。

        「可是要用抽選的啊，不過就算沒抽到也還是能去看他一眼吧。」

        坐在他隔壁的女同事這麼回答。

        不用指明他也很清楚她們說的是U。他在電腦驗證畫面輸入了帳號密碼後，把自己的手機從提包裡拿出來。而一旁的女同事仍繼續聊天，聊起U最近要演出電影的事情，兩個人似乎都很期待。

        他收藏有全部U出道以來所發行的各張專輯和影音作品，並且出於他自己也不甚明白的理由，收藏在房間裡隱密的抽屜中。即使是同住的家人也不知道他對於U的熱愛，他把一切藏匿於日常之下，習慣性的裝作若無其事。

        簽唱會的消息他很早就從網路上得知了，而且剛買的新專輯裡也確實附了一張抽選用的回函明信片。但他只是把那張薄薄的明信片抽出來仔細端詳了一番後，又小心翼翼的塞進外裝塑膠盒的縫隙裡。他沒有打算去參加抽選簽唱會。

        U一定不會記得他。

即便真的幸運的抽中了，見上面，也只是客套的問候握手與簽名，宛若工廠裡標準化的作業程序一般。這樣的情景讓他光想像就覺得刺痛。

        女同事聊天的話題已經轉移到衣服款式上了，剛剛談論到U的事情宛若只是一場不真實的夢。他登入了公司的作業系統，熟門熟路的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簽唱會那天，因為颱風外圍環流影響，天氣陰晴不定。

        簽唱會辦理的地點在離車站不遠的一個百貨商場前的廣場，廣場中心架設了舞台和宣傳看板。等待參與活動的粉絲排列的隊伍沿著舞台環繞了一圈又一圈。粉絲大部分都是女孩子，有看起來十來歲的學生也有看起來已經有些歷練的社會人士。

他在附近的速食店吃了早餐，出了速食店後，站在有點距離的位置遠遠的看著擁擠的人潮。

        不知道那個女同事最後到底有沒有被抽選到。他這麼想著，漫不經心的從褲子口袋裡掏出手機，一不小心連同剛才一起塞在口袋裡的發票也掉了出來。

        「啊。」

        他有點驚訝的叫了聲。發票隨風飛去，雖然並不是多重要的東西，但亂丟紙屑總是不好，他只好跟著發票快步追上去，一面匆忙的把手機又塞回口袋。

        風停了，發票掉落在地上。說時遲那時快，有個人彎腰把發票撿了起來。

        他有點猶豫的停下腳步，想著該怎麼辦才好。

        「……這是你的嗎？」

        撿起發票的人開口問道。

        「是……」

        他連忙答道，抬起頭。

        面前的人用食指跟中指挾著那張發票，遞到他的眼前。

        縱使這個人戴著大大的墨鏡而且帽子壓得低低的，他也認得這是誰。

        更不用說排在廣場上苦苦等待著的那些粉絲了。

        他伸手想拿回發票，但對方卻縮了回去。

        「……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U這麼問。

        他無法辨識對方的表情，只是怯生生的把伸出的手收回來。

        突然有個女性從U的背後倉促的跑了過來，伸手拍了拍U，在U的耳邊急忙的說了些什麼，像是要U和她一起離開。大概是經紀人之類的吧，他這麼猜測。但U讓她先走，而自己依然留在原地，手上依然挾著那張發票，望著他。

        「一句都沒有？」

        U又開口道，語氣既諷刺又哀傷。

        「……恭喜你。」

        過了好久，他才只能擠出這些話來。

        即便過了這麼多年還是沒有改變。

        無論是U或是他自己。

        不中用的他自己。

        他的心裡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說，那都是些他平常不可能說出口的，或者說，就算他說了，其他人也不會相信他能說出那些話來。

    『你只是一隻在水槽裡和我們一樣再平庸無比的魚而已呀。你怎麼會對遠在天邊的彗星有那樣的感情呢？你怎麼會這麼的不正常啊？』

        他幾乎能想像那些人說這些話的表情，皺起眉毛的角度，以及既驚訝又厭惡的語氣。

        U看著他，然後把那張發票收進了自己的口袋，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他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U離開。

        彗星短暫的劃過夜空之後，毫無罣礙的又朝著下一個星球前進了。

        而水槽裡被豢養著的魚，只能看著星光的殘影，無聲的流著眼淚。

        在水裡，誰也不會看見。

Fin